卷首语
《TAVR 20周年纪念征文与巡礼》是中国医师协会心血管内科医师分会(CCCP)结构性心脏病学组、中国心血管健康联盟瓣膜中心联合严道医声网发起的栏目,旨在纪念世界首例TAVR开展20周年,并向社会宣传普及TAVR相关的历史及知识。栏目分为《纪念征文》及《团队巡礼》两个类型。前者发表从征文活动中筛选出来优秀的文章,后者为国内代表性中心的团队介绍及巡礼。栏目将从4月6日开始,每日连载一篇,敬请关注。
纪念征文(七)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
周胜华教授团队 方臻飞 刘家乐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来到了Cribier教授的手术室,手术台上躺的是一名57岁的男性,看起来非常虚弱,监护上显示的收缩压仅为70mmHg。手术台头端是一个巨大的C型臂,机头发出的X线投射过患者的心脏,显示屏可以看到黑灰白的透视影像。
手术室里Cribier的团队正聚精会神进行着一台他们从未实施过的手术,以至于对我的出现毫无察觉,因为这是第一次在人类身体上尝试以经皮介入的方式将人工瓣膜植入至主动脉瓣口,所有人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能以最大的专注力去实现他们所期待的结果。
在完成前期准备工作后,Cribier接过助手递过来的人工瓣膜,仔细查看了一遍,闪着金属光泽的不锈钢支架紧密地贴合在长度3厘米、直径23毫米的球囊上,由猪心包缝制在支架内侧的三片瓣叶正是处于球囊与支架的间隙中,等待着绽放。
确认人工瓣膜完好后,Cribier将人工瓣膜沿着预先置入的导丝从股静脉送入患者体内,在经过房间隔、二尖瓣后到达了主动脉瓣口的位置,即将要释放瓣膜,此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Cribier的指令。
“准备起搏,起搏频率140次/分”
在监护上血压波形随着超速起搏下降成一条直线的一瞬间,Cribier立刻发出指令
“释放!”
第一助手几乎与指令同步地充盈起球囊,由于主动脉瓣病变钙化十分坚硬,推进注射器的助手涨红了脸,此时Cribier紧握着手中的导管,死死盯着X线屏幕中显示的人工瓣膜。
屏幕中的球囊首先从两端开始扩张,随即附着在球囊腰部的瓣膜支架进一步展开,原生的主动脉瓣叶及钙化被推挤至周围,整个扩张过程仅仅持续了3秒左右,Cribier就发出了结束释放的指令。
“回收球囊,停止起搏”
扩张的球囊回缩并撤出体外,留下的是由菱形网格组成的可视化金属支架,固定于支架内的生物瓣膜正随着心脏跳动,完成象征着生命的开合。
手术室里所有人注视着监护上的血压波形,50,61,78,90,108,120,收缩压正在慢慢回升,甚至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此刻大家的内心都藏着激动,等待心脏超声的结果。
“瓣口面积扩大至1.9cm2,平均跨瓣压差仅为6mmHg!”
手术室里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因为这意味着患者的主动脉瓣功能恢复正常,手术已成功!患者有了生的希望!
Cribier紧锁的眉头放松了下来,目光变得柔和而坚定,在撤出导管后便脱下了手术衣和厚重的铅衣,也终于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我,但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是淡淡说道:“这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不是吗?”
“当然是的,具有跨时代的意义,它改变了心脏瓣膜手术的历史,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
“但它仍有缺陷。”
“任何一项伟大创举出现时都不是完美的”
“虽然解除了狭窄问题,但支架存在空隙,也不能完全贴合主动脉瓣环,还是产生了瓣周返流,这会影响患者的长期预后”
“您不用担心,高分辨率的CT影像测量的瓣环直径会帮助我们选择人工瓣膜的型号,支架底部也缝制了裙边,20年后这一手术的中、重度瓣周漏的发生率仅为1.6%”
Cribier诧异了一下,略微沉思了一会,又笑着说道:
“这种手术方式今后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工瓣膜在体内能正常工作多长时间,在检验耐久性之前,只能作为不能耐受外科手术的替代手段罢了。不过20年……应该足以检验我们这样植入生物瓣的耐久性了吧。”
“您今天手术是开创性的!在经过改进和多项试验验证后,已写进心脏瓣膜病指南,人们称之为TAVR手术,全球年手术量已达十几万例,已超过了外科主动脉瓣置换术(SAVR)。危险分层也不再作为TAVR适应症的最大限制,而您说的耐久性正是20年后我们主要考虑的问题,但两项大型随机对照研究的数据表明TAVR术后5年结构性瓣膜退化发生率低于SAVR!”
听到这里,Cribier不禁兴奋了起来,神情激动地搭着我的肩膀说道:
“那冠脉风险问题呢?还有永久起搏器植入需求呢?这些问题都在未来得到解决了吗?”
“在未来,术前CT影像分析十分重要,通过测量我们可以评估您说的这些风险,对高风险的患者我们将采取冠脉保护策略以预防闭塞,减小植入深度以避免损伤心脏传导束,使手术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不过遗憾的是,即使这样,TAVR术后的永久起搏器植入率仍有10%,这也是我正在研究的课题”,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Cribier听完后欣慰地笑了,与我握手说道:
“任何一项伟大事业的发展也不是绝对顺利的,如真像你所说,这项手术达到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需要无数人的心血和努力,但追求卓越的路是不会停歇的,相信再过一个20年,你也会像我现在这样惊喜和激动,为自己的事业而自豪。”
Cribier鼓励的话语刚落,我眼前一黑,周围的世界扭曲成漩涡状,时间之轮开始转动……
等我睁眼时,发现自己依然在手术室,但我惊讶地发现,此时躺在手术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师弟,你醒了啊,没给镇静药啊,睡得这么香,看来对师兄很放心嘛”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我才清醒过来,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被无菌单所覆盖,手腕处有微微的胀痛感,不是很强烈,胸口左侧被一圆盘压着,滑溜溜地小幅度移动。
“师兄你在给我做床旁手术?”我苦笑问道。
“不然呢?你先天性的二叶瓣畸形终于出现症状了,惜命的你赶紧来找我做TAVR了,话说现在技术还不行,要是你自己能给自己搞就好了,还要我抽时间……”
“什么?!你在给我做TAVR?”我立马打断了他的唠叨,十分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别动啊你!”
我只好冷静下来,毕竟自己的命可能握在他手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熟悉的C型臂,胸口左侧的圆盘状设备连接着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幅精美心脏四维图像,随着我的心跳节奏而收缩舒张。图像上可以看到一根纤细的导丝穿过了主动脉瓣,瓣环上方的导丝要比下方的导丝粗,看起来更像导管。
“那是你的心脏,别看了,准备好了吗?开始咯”
师兄的话音刚落,我便感到一阵黑朦,没几秒钟就清醒了,而且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我转头看向屏幕,发现屏幕上的主动脉瓣叶连之前的摆动都停止了,而是被撑开到最大固定不动,中央的导管和导丝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片纤薄的半月形瓣叶附着在原生瓣膜上,随着心脏跳动而不断开合。
“做好啦,感觉怎么样?”
“这怎么做到的,瓣膜支架呢?为啥原来的瓣叶不动了?你刚刚怎么释放的?”
“不就自膨胀瓣膜的释放方式么,四维超声重建图像定好位就可以释放了,现在瓣膜支架都是铁基纳米材料,极薄所以你是看不见的,但是支撑力极强,瓣叶被撑开到周边固定了。”
“问题是这么细的导管哪里来的支撑力?哦哦,纳米材料……那这生物瓣叶可以用多久?”我竟然接受了自己在做TAVR的事实,已经开始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还搁这生物瓣呢?现在都是高分子聚合物材料,生物相容性很强,用了十来年了,目前看来是没啥问题的”
师兄已经把导丝撤出,我手腕上的穿刺点也已经装上压力装置止血,起身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师兄,你不留个临时起搏器么,万一我发生了传导阻滞呢?”
师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说:“你没看到图像上瓣膜放的位置么,这么高,哪碰得到传导束啊,而且纳米支架网眼极小,压力都是均匀分布的,所以即使往下放单位面积的压力比金属支架小得多,即使碰到也不会损伤。”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不担心撑开的瓣叶堵塞冠脉么?还有瓣周漏的问题”
师兄显然被我问烦了,但还是回答了我:
“我之前说过了,纳米支架有很强的支撑性,释放后会紧贴着原生瓣叶不会有漏的,但也不至于把原生瓣叶撑到没有病变时打开的程度,自然不会堵塞冠脉。”
我似懂非懂地问了许多技术方面的问题,还问了TAVR手术的现状。
师兄说TAVR并不算常见手术,因为人口老龄化的高潮已过去,我们这批独生子女成为了老年人。由于已经研发了预防瓣膜发生动脉粥样硬化和钙化的药物,除了二叶瓣以外,只有高龄老人才会出现主动脉瓣的退化。而随着产前筛查技术的进步,二叶瓣畸形也在逐年减少。兴许,TAVR会随着科技的进步而退出历史舞台,但它所展现的智慧和卓越精神永远是人类历史上不可磨灭的光辉。
(以上对话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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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介绍: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
周胜华教授心脏瓣膜团队
笔者简介:
方臻飞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
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心血管内科分会心衰学组副组长,中华医学会心血管病分会结构性心脏病学组委员,中国医师协会结构性心脏病专业委员会委员,亚太结构性心脏病青年俱乐部黄金会员,湖南省医学会结构性心脏病学组副组长。
作为写作组成员参与编写我国《经导管主动脉瓣置换术专家共识》发表论文40余篇,其中SCI论文20余篇。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1项,卫生部临床学科重点项目1项。湖南省科技进步二等奖3项,湖南医学科技奖2项,中南大学医疗新技术成果奖3项。
刘家乐
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
心内科在读硕士研究生,在导师方臻飞教授团队中主要负责瓣膜病患者的术前评估、围手术期管理和术后随访,已完成三百多例TAVR术前CTA影像评估分析,参与了一百余台TAVR手术。硕士期间研究方向为TAVR术后新发传导阻滞的人工智能预测模型,曾获中南大学第二届医学交叉学科研究生创新论坛三等奖,发表了《主动脉生物瓣衰败》等论文,创办了个人微信公众号《逸先的读书笔记》。